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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卷一
第一章 深夜
江水不曾变过，岸上的草木也一如既往，群山更显幽静，幽静中突出一座大桥，桥长大概三千多米，一个人走完，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走到半中的时候正适合看落日，落日会持续十多分钟，之后天往往便很突兀的黑了。
远远望着城市，不见光亮。
风渐渐的有些冷了，月也时常被云遮住，明天似乎会下雨，如果真是这样，之前的晴朗天气似乎是持续了一周余三天，还是说余四天，算起来上次下雨去店里拿伞的时候有看过柜台上的日历，再去一趟应该是可以弄清楚到底是晴了多久的。
路上更黑，月色全无，仅能凭借着手电照明，踩着废弃车顶走路，脚下一直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声音传的很广，却会很快消散，跳下车顶的那几秒周围便突然恢复了之前的那份安静。又走了几步，便只能靠唱歌来打发无聊的时间，一开始唱的是《匆匆那年》，几句之后发现忘了歌词，便再唱《好汉歌》，再次忘了歌词，最后只得唱《金刚葫芦娃》，歌词却记得清清楚楚，恍惚中总觉得后边会有人笑话说唱的歌太幼稚，回头的时候只看见那条漆黑的路，路的尽头是那片废车，一只无名的鸟直直地落在一辆车顶，眼睛里闪着微绿的光，一抬脖子嘶哑地叫了起来。
周围无数的鸟嘶哑地叫了起来，和着犬吠、猫叫、风声与遮住一半的月，令人脊背发凉，只能匆忙钻进店里，找到那本日历，一看，原来已经晴了半个月了。
半个月之前的事情怎么丝毫没有印象，只隐约记得骑了很久的车，翻了无数的书和报纸，闯进了许多陌生人的家，最后恍惚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天便难得晴朗起来，落日异常红艳。
A 叹了口气，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落魄地出了店门，嘴里念叨了一句：“原来所有人消失，也已经一个月了呀。”
第二章 人影
人不吃饭就会死！
《人间失格》是太宰治的遗书，遗书自然无法看进去，只是偶然间翻到了这句话，便忽然觉得极饿起来，不吃点东西便会立刻死去。
深夜零点，外边的月倒是明了了一些，A 自身前往不远的一家超市，路与回来的时候一般黑，走了片刻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出去还是在回来，只是心底还是饿的发慌，脑子是全是各种好吃的事物点心，便不由得加快了些脚步。
前半段的路走得平常，埋头走着也不必太在意周围的环境，A 记起来自己过去打游戏时候的事情，打得多了，便对游戏内的地图完全熟悉，何时会出现怎样的路，何时会出现小兵都一清二楚，那些东西都是程序固定了的，偏偏这条路比起来游戏内的地图更加没得变化，即使是闭着眼睛 A 也明了自己走了多远，该在哪个路口左拐，哪个路口右拐，哪里会出现一家门面很阔气的服装店，服装店的玻璃门上留有他的涂鸦，服装店前隐约站着一个红衣的妇女。
A 又走了几步，才突然惊觉，他来不及思考，便猛然扎进了身后的拐角里，屏住呼吸地看了几眼，竟发现手里的灯光还是如此晃眼，一失神手电竟然被丢了出去，慢悠悠地滚到了红衣妇女的脚下，灯光照到她脚下的一面碎镜子上，反光恰好从下边打在妇女的脸上，明暗分明得有些恐怖。
A 却没有立刻逃开，因为妇女并没有任何反应，她就那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毫无声息。A 心底慌乱，偏偏风又吹开了云，他的影子落了出去，铺到了一个孩子的脚下。
A 并没有看清楚那个灰衣的孩子是如何出现的，也没有明白两人为何都对他视而不见，只是一只路过的猫发现了他蹲在角落的身影，绵长地叫了一声。
喵……
第三章 消失
距离所有人消失已经一个月了。
距离刚才两人的消失也过了几分钟。
A 还是不敢走出角落，尽管明白自己的隐藏其实更像是自欺欺人，却也不愿意前往刚才红衣妇女站的地方，手电的光一动不动，四周没有丝毫的声响。
那两个人竟然就这样无缘由地消失了，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便没了身影，那样突然消失，像是电视机里的画面因为停电而黑屏，然后便只剩下些脑中的念想。
莫非自己出现了幻觉？
A 不确定地想，他确信自己不至于如此快便出现了幻觉，只是刚才的现象的确无法解释，他皱眉思考着，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本就不能够凭借原有的观念解释。
A 自嘲地一笑，终于起身走了过去，心里竟然变得平静了许多，只是在看到那一大一小的脚印之时还是忍不住战栗起来，脚印处的一个人偶更是让他感到好奇，他记得门前所有的一切，唯独多了这个红衣的人偶，一个小小的，并且正慢慢变成尘土的人偶，没有火，也没有风，A 也不敢弯腰去捡起它，只是呆呆地看着，脑海里想起来刚才的红衣妇女。
人偶便是红衣妇女的模样，只是这时候没有刚才消失的那样突然，它身上扬起的灰尘经由手电的光显出来，然后便融入了黑暗，直至世界没有了它的痕迹。
“刚才应该捡起来看看人偶的。”A 临走的时候心里想，脚步有些发虚，肚子更饿了起来。
刚才的猫跟在后边，小步地走，又跳入 A 的怀里，她看上去是一只乖巧的布偶猫，身上很脏，肚子很饿。
第四章 失眠
胃疼起来了。
狂吐了一番总算有些好转，扶着站起来，镜子里的脸显得有些苍白，淑了漱口才发觉水有些冷，幸好白天的热水还有，A 便拿着洗了洗脸，一看时间才两点多，全无睡意。
小白也被吵醒了，蜷在身边轻轻地叫了几声，洗干净后她变得很好看，只是一直都显得很疲倦，她大概也睡不着吧，A 心想。
打开电脑准备看会儿电影，零食屯了一堆这时候也不敢吃，只能嚼糖看着屏幕里的人吃饭散步、骑车看海，心里虽然羡慕，但海还有很远，也没心思骑那么远的车，只好犹豫着作罢，抱着腿继续嚼糖。
大晚上看电影总显得很冷清，小白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一直喵喵地叫，越叫声音越小，之后便睡着了。A 感叹自己竟然会羡慕无家的猫，又看到电影里主角也因为意外失去了家人，干笑了几声，就默默安静了起来。
实在是睡不着，A 便打开门出去了，外边还是那样的黑，天台上风也很明显，这时候吹一吹倒显得精神，脑子也清醒了一些，便忽然想到了路上遇到的一大一小两人。
看来这个世界并非只有我一人的，虽然并不清楚那两人是如何出现如何消失，但他们的确是存在过的，还有最后的人偶，人偶的样子为什么会仿照红衣的妇女，那个灰衣的小男孩又留下了什么呢，最后便是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一切都讳莫如深。
第五章 再遇
时间如白马过隙。
雨天持续了很久很久，床单都显得潮湿起来，外边依然在下着绵绵的细雨。下雨天整个人就变得完全不想动弹，只能每天待在床上看看书打打游戏，连吃饭都相当敷衍，不过小白却胖了很多，胖了之后便更显得慵懒，也是整天窝在床上，偶尔叫几声显示自己尚未死去。
没有想要出去的事情，也没有需要出去的事情，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真的孤单并非不想去交流，而是不能交流，A 感觉这样下去自己就要丧失说话的能力了，想到这点的时候他突然疑惑小白是否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整天很少说话，不过想来猫的世界里少了人应该不是什么大的变化才是。
也应该出去走走了。
雨伞很大，也有些重，A 打算去书店拿些书来看，虽然已经拿的书都完全没怎么看，但即使是封面看久了也会觉得那已经不是一本新书了，所以需要时常去取些新的书来，潮湿的时候还可以哪来烧了取暖，大概和看书是一样的道理。
“澎——”
门前的桌子突然碎裂，却没看到任何人影，A 瞪大了眼睛看向最高的那层楼，一切都没有变化，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脚步却多了一人。
便在眼前走过，那个无神的少年。
顺着突然出现的少年望过去，不远处有一位站着的中年人，中年人穿得很体面，也很正式，嘴角挂着微笑，一看眼睛，却像一个死人。
A 没在活人身上看到那样的眼睛，然而却也没有看过死人睁着的眼睛，这点熟悉感来的莫名其妙，A 再看一眼少年，他的眼睛虽然疲惫，却像个活人。
不敢接触，A 来回看着两人思考，只是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两人便要接近了，A 不确定接近了会发生什么，但应该是会消失。
“自己如果接触了他们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也会消失吗？”A 问自己，他不想浪费这次机会，便收了伞，拦在了少年身前。
看着少年慢慢走近，A 终于记起来熟悉感源自何处，原来是那个落在地上的人偶，人偶的眼睛。
第六章 泥土
伞身挡在了少年身前。
一把伞当然不能阻挡少年的步伐，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前这把伞的存在，A 放下心来，想着接下来的对策，虽然很想观察一下两人相遇是否会消失，他也想看一下能否将少年留下来，A 下意识地忽略了本周中年人的存在，那双无神的眼睛每当想起便会让人觉得不适，中年人也许只不过一个大些的人偶罢了。
跑进商店搬了一张桌子放在少年的面前，他果然是没能避开，也没能尝试着避开，只是木讷地走，卡在那一处，渐渐地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躁动起来，A 并没有其余的动作，他在等少年清醒过来，这时候的少年明显是不清醒的，像是梦游一般。
“他究竟是如何出现的呢？”A 想，侧身看了看那张摔坏的桌子，答案似乎很清晰，更难以接受。
“你已经死了吗？”A 看着少年渐渐扭曲的脸问，他已经处于将醒的边缘，A 有些激动，有些期待，回头看一眼，中年人仍旧一动不动，如预料的那样。
“果然只是一个人偶罢了。”A 自言自语道，放下心来，身后便兀然响起一阵尖利的惨叫，A 一愣，回过头，少年却躺在了地上，抽搐着，眼睛泛白。
顾不得担心，A 急忙抓住他想让他平静下来，手上却一直打滑，他一惊，看过去，只见尘埃混了雨水变成泥土从指缝间溢出，没有血，也摸不着骨头，少年的手便从抓着的地方断了。
雨下得大了许多，少年还在抽搐，只是越来越残缺，A 呆呆坐在地上，小白也从睡梦里惊醒，冒雨跑了过来，疑惑为什么主人会一个人坐在地上。
只有一个人罢了。
第七章 猜测
那场雨停了之后天气便冷了起来。
A 坐在厅内，面前烧着炭火，边吃零食边看电视，小白似乎又胖了一些，蜷在沙发的角落睡觉，火光晃动间屋内的影子四处摇曳，A 想起了小时候的盛夏。
盛夏的夜晚蚊虫极多，若是在屋外乘凉，须点燃火把靠着烟熏走蚊子才行，小孩喜欢围着火把讲鬼故事听，偶尔大人也会掺和进来，大人讲的鬼故事就格外吓人些，更不必说 A 的二叔本就擅长讲之类的故事。
“地府是存在的，只是没有十殿阎罗，也没有黑白无常——”
“那鬼魂会怎样进入地府呐？”小孩立刻打断二叔的话吵着问。
“还有还有，没有阎王那地狱有什么作用？”又有小孩问。
“地府当然是惩罚坏人，奖励好人的地方了。”一个孩子断定。
“不是不是，地府是轮回的地方。”又一个大些的孩子断定。
“哪里，地府是两者都有的。”于是乎孩子们便为此争论了起来，二叔也不说话，只是抽烟笑看着他们争论，不过 A 是很少参与其中的。
“老二，你也别老是说这些奇奇怪怪的鬼故事了，地府当然即是惩罚恶人奖励善人的地方，也是轮回的地方，这些都是阎罗王管辖的，黑白无常当然也有，是负责抓走魂魄的。”
“魂魄是什么呢？”A 问。
“魂魄吗，就是人时候的灵魂……嗯，对，是灵魂。”
“灵魂又是什么？”
“灵魂……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就是魂魄了，就像人活着的时候有肉体一样，死了便有魂魄。”
A 就不再问了，渐渐地他觉得地府魂魄这些都不大合理，既然活着的时候不见有什么机构一出生就将人划分为好人与坏人，那死了的话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地府将魂划为好魂坏魂才是。
火光摇曳，A 渐渐地困了，电视的声音不大，有炭火也不会冷，A 裹着被子就睡在沙发上，迷迷糊糊间似乎又听到了二叔的鬼故事与孩子们的争吵，又想起了自己过去那些随意的猜测，半睡半醒间说了一句梦话。
“一样的世界为什么要有两个呢？”
第八章 入冬
气温骤降。
从药店出来后 A 几乎不能好好走路了，只得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小白跟在身后，慢悠悠晃着尾巴。
不知为何身体似乎变得差了许多，前些天气温降下来后便患了重感冒，之后又时常下雨，结果完全挨不过去了，只得过来寻点药吃，没走几步，就又下雨了。
拄着拐杖落魄钻进一家商场，搬着一床被子到了卖书的一块地方坐下，拣了几本杂书烧起来，周围便渐渐暖和起来。
又拿着酒精炉子架起来烧水喝，依旧是一本书一本书地丢，书名大都没见过，更不谈看过，烧了很久才从国外一栏烧到国内一栏，陆续烧了几本《活着》、《沉香屑》，便看到了鲁迅的《而已集》，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之前流行的那些搞笑的表情包，然后是鲁迅先生那刚正黑白的脸，这猝不及防的形象让 A 觉得好笑，以至于笑出声来，笑声在空旷的楼层回荡，火的影子四处晃动着，A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地府的样貌，黑白无常在影子间破碎又重合，癫狂笑着，笑声打翻了炉子，开水便直直倒在了腿上。
A 无意识地跳起来，看着火焰四射，全身突然充满了力量，抓起被子丢在上面，结果火焰更猖獗了，一下子蔓延到了书架上，木材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楼层间一片通红。
A 无神地看着满是浓烟的前方，任由火势蔓延，温度升高，眼前越来越亮，亮得像是那年的盛夏，盛夏的午后学校零散走过几个人，A 悠闲躺在草坪上的树荫处，身边的同学唱着一首安静的《七里香》。
天边落下一道惊雷。
蜷缩着睡下，耳边似乎还能听见火焰的声音，恍惚间便梦到了之前喜欢的那个女孩，女孩指着江对岸的群山、深红的落日，落日的余晖映照着身下的石台，她纤弱的手腕。
“夕阳真的像是一团火的。”女孩轻声说。
“的确呀。”A 感受着面前的温暖，睁开眼睛，看到了风里的长发，长发后的夕阳落到了群山之间，爆炸的尘埃照亮了她黑色的双眼。
“好想你。”
第九章 晚霞
又过了一周多。
身体终于渐渐恢复了，A 看着天外湛蓝如海，带着小白便出去了。
江岸的风不大，却也足够放起风筝，小白跟着风筝跑着，影子拖得很长，拖到了江堤之上。
也许是跑累了，小白停了下来，A 也松开风筝任它飘摇，见它落到了很远处的那道石梯处，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
顺着人影的对面看过去便是粼粼的江水，江水之间慢慢走出来一个白衣的少女，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肩上，淋了雨一般。
A 没有动作，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看着少女走近，夕阳西下，A 有些不忍，又无可奈何，他看着少女对面的妇人，看了很久，才走了过去。
妇人很轻，像是一块大的木雕，衣服没有布料的触感，皮肤也没有活人的触感，很轻易便能抱走。A 托着人形木雕走着，少女的脸上突然变得有些恍惚，她慢慢地调转了方向跟在了 A 的身后，她的脚步很慢，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小白却跑到了少女的脚下跟着她慢慢地走。
冬日的夕阳落得没那样快，两人也走了很久，小白仍旧慢悠悠地跟着，A 刻意放慢了脚步，看着女孩被晚霞染红的脸很精致，他安静地看，不打扰，也不停留，直到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A 才一愣。
一阵风吹过，女孩漂亮的脸泛着红晕，被吹散了一地。
小白抖抖身子，希望抖掉刚才沾上的灰尘，A 抱起它，见它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似乎在问一个很高深的问题。
“女孩去哪里了呢？”
第十章 人偶
电视机突然便坏了。
A 有些苦恼，所幸楼上那家的电视似乎还可以，A 便直接上楼去了，推开门，脚下却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偶。
这次人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往外散发着灰尘，A 犹豫片刻，还是捡起了她，既然接触行走的人与站着不动的木质人都没事，那这个小人偶应当也不会发生意外才是。
变化却发生了，并不是意外。
当捡起人偶的时候，她身上的灰尘竟渐渐地减缓了消逝，A 将她拿到阳光下一看，原来灰尘还在，只是变成灰尘的速度变慢了许多，这个发现募然让 A 很高兴，高兴过后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这不过是一个人偶罢了，不会讲话，不会动，也不会和小白玩耍。
然而毕竟是一个人偶，这个世上的东西过于死气沉沉，这个随时会逝去的人偶却让人觉得还存在些生活的气息。
小白跳了上来，看了一眼人偶，好奇地叼着跑开了，A 笑她贪玩便去搬电视机了，刚放到地上便听到喵的一声，看过去，只发现小白嘴里落着些沾湿了的灰，再仔细一看的时候连灰尘都没有了。
扛起电视，A 唤了一声小白，便径直下路去了，他突然之间失去了看电视的心情，也失去了吃饭的心情，也失去了喂小白的心情，主仆一人一猫就这样呆呆地窝在沙发角落，直到月明天高。
一切都不曾留下过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