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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卷二
第十一章 半年
时间不闻不问。
A 已经不再寻求答案了，他不觉得这样的答案是他一介凡人可以弄明白的，只好一日一日地过，每天带着小白散散步，又碰到了几次突然出现的人，多数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着，一个木质人站着，却也碰到了一次只有一人的情况，那是一个低着头的中年人，不远处只有一个漆黑的洞，A 无法碰到那个洞，中年人却会在接触它的时候突然消失，与有木质人的情况不同，没有人偶掉落。
A 确定了人偶与木质人是相关的，至于木质人是什么则毫无所知，那个追寻木质人的人又是谁依旧不可知，只是隐约猜到了是刚刚死去的活人。
那么这个世界便是灵魂所处的地方，是地狱吗？A 不觉得这样的地方会是天堂。
答案依旧不可知，只是人偶还可以保留下来，只要亲自带着人偶，它们消失的速度便很慢，一般可以放一周左右，有一次的人偶很大，足足放了两周才彻底消失，也有一次的人偶很小，只是一天便不见了痕迹。
还有那诡异的黑洞，A 同样不认为这里是地狱，因为黑洞内部的气息才让人觉得可怕，如果这里是地狱的话，比地狱的气息还要死寂的地方又是什么呢？
时间也给不了答案。
第十二章 医院
很远地 A 就看到了医院顶楼的那个女孩，孤零零地站着。
医院是常会出现已死之人的地方，只是少有这种年岁的女孩会一个人出现，她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黑洞，一步步慢慢地走，如果不去在意这种氛围，这实在是一副相当美好的画面，夕阳的余晖很暖和，医院又高，女孩身后便是一片绚丽的云彩。
A 从背包拿出相机，顺着落下了几个收集的人偶，他连忙去捡，却看到了一条纤细的手臂。A 的目光变得惊讶起来，看着一个人偶安安静静地被女孩捡了起来，消失的速度也随着减慢了很多，就像拿在自己手上一样。
“自己莫不是也死了？”那一刻 A 只是想到，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后也是一片绚丽的云彩，霞光满溢。
只是 A 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很多，他转眼便被一声尖锐的叫声吓到，又被女孩撞得退了几步，恍惚间只能看到女孩满是泪水的脸，也只能听到她嘶哑的声音。
女孩在害怕着医院，也在害怕着顶楼，在她就要跳下的瞬间 A 才回过神来，一把抱起她便往下跑，所幸女孩很轻，像是一块柔软的泡沫，奔跑的途中 A 时常怀着疑惑去确认她的确在自己怀里而没有掉到什么不知名的空间中，这样确认了几次之后，医院终于离得远了。
松了一口气，一看女孩却发现她在轻微颤抖着，手里紧攥着的木偶已经只剩下半边身子了，A 思考了片刻又从包里拿了一个给她，女孩却没有反应，A 只好抱着她希望给些安慰，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A 四顾一看，夜已经全黑了。
第十三章 安顿
吃过了晚饭，R 依旧是木讷的样子，偶尔很惊奇地看 A 几眼，又立刻缩回目光，只是抓着自己手里的木偶。
“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A 问。
“之前？”R 疑惑着说了一个词，“死之前吗？”
A 的 第一个猜测就这样被解答了，平淡无奇得过分，自己偏偏又没有任何惊讶的意思，他有些失望自己的反应，R 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两人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对话，到了八点，老式的挂钟咚咚咚地响了八次，A 站起身来，“也不早了，你也早些睡觉吧。”
R 抬起头看了 A 一眼，便很听话地进屋了，之后 A 又想了些 R 的事情，理了理之前的猜测，直到夜深人静，A 准备睡觉，门哐的一声便开了。
“人偶没了……”R 哭着说，脸色苍白，她手里的木偶只剩下一小截胳膊，“突然之间便消耗的很快，一下子就没了！”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A 不解地问，开始担忧起来。
“可能是……做噩梦了。”R 竟然真的有察觉木偶消失的原因，她哭着说不出话来，恳求地看着 A。
所幸包里还剩下最后一个人偶，A 给了 R，却也揉了揉沉重的双眼准备出去，R 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跟在了身后。外边黑得可怕，A 牵着 R，拿着手电慢慢地走，到了医院，R 开始无法控制地抵触起来，A 不知道究竟什么令她这样害怕，又想到自己对任人偶消失的猜测，只好回头蹲着对 R 说：“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呆在这里不要走动，一定要不要害怕，就看些手机里的喜剧电影，等我回来。”
R 看上去又要哭了起来，A 慌乱地抱了抱她，便转身跑向了黑暗之中。
第十四章 衣服
一早，A 开始做早餐了，他并不怎么会煮东西，只好弄了些面条，面快熟的时候便叫醒了还在睡着的 R，她有些尴尬地看着厨房，支吾地说：“之后我来做早餐吧。”
“你才多大，做饭估计得要垫着椅子。”A 笑了笑，R 也开始穿衣了，小白在门外汪汪叫了两声，外面天气很好。
吃完饭后 R 说是想换样衣服，A 才意识到她这些天就没有换过衣服，两人一狗便出门逛街去了，这时候的街道很空旷，店里的衣服也不用担心价钱，R 一件件地试，一件件地换，A 抱着小白跟在后边，走累了便随处坐下歇息一会儿，却不敢离 R 太远。R 身上一时间只能带着一个人偶，多余的人偶如果带着便会像平常一样很快地变成灰尘，但人偶的消耗速度又无法估测，因为 R 的情绪本身就非常不稳定，她偶尔会突然变得惊恐而战栗，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人偶几乎能很快地便消耗殆尽。
A 害怕 R 想起过去的事情，他也不敢去问，人偶太难得找到，更不敢轻易浪费，他希望 R 能忘掉过去的事情，然后一直这样安静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下午才回去，两人提了大堆的东西，连小白都被围了一圈的小花，房间已经整理得很干净了，也很亮堂，阳光印在浅紫的床单上显得很利落，连其中浮动的灰尘都显得异常干净，干净得异乎寻常。
A 恍然间想到了《阳光灿烂的日子》，记忆中这部电影似乎被鎏了一层金黄的光，一切都很迷茫，虽然很冲动，却满是记忆的痕迹，少年的情怀便在金黄的阳光中消沉了，直到岁月不复存在。
R 扑到床上躺着，这样干净的阳光忽然布满了跳动的灰尘，灰尘反射的光让视野更加明亮而迷蒙，久久没有散开，仿佛鎏了一层金黄的光。
第十五章 空旷
R 并看不到那些已死之人。
每次见到 A 停下脚步看着远方的时候 R 便知道在在看一个不知模样的人，R 会有些害怕这样诡异的画面，她再怎样集中注意力也只能看到一片空旷，一片没人的空气，然后突然间，空气中便会掉下来一个灰色的人偶。
R 对那些看不见的人怀着无法释怀的愧疚，然而，她不能去思考这件事。
A 收集的人偶从来不会多余，他也一直在担忧人偶不够用的时候。他常会梦到那天医院的楼梯，然后怀里的 R 突然间变成了尘土，那时候他就会醒来，醒来看到 R 还好好地睡着，便放下心来继续睡下去，然而这样的梦多了之后 A 便开始习惯，他习惯看着 R 碎成一抔土，也习惯看着 R 安静地睡着，直到突然的一天 A 再次被惊醒，R 静静看着他，轻声说：“我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的。”
A 笑着说了一句，R 也笑了起来，她开始给 A 讲起来自己经历过的有趣的事情，讲着讲着便默默睡着了。
A 记得她讲到了三年级。
第十六章 乐园
两个人的生活处处显得很安静。
趁着 R 睡着的时候 A 常会去外边收集人偶，最近她的情绪好转了很多，也不会半夜因为噩梦惊醒，不过人偶还是紧缺的，她整日里都拿着人偶，像是过家家的小孩，而整个偌大的世界，便是玩具的场所。
游乐园里只有风还暂留，电力的消失让多数设备都成了无用的壳子，只有秋千空荡荡地摆，摆到了天色渐暗，两人就坐下摩天轮下的小屋楼梯上说话，小屋的影子遮住了月光，四周黑漆漆一片。
R 似乎很喜欢这样的环境，A 握着她的手，她低头抵着膝盖，问：“这些天觉得好吗？”
“比之前的所有时候都好。”A 轻轻地回答，黑暗中 R 的脸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眸子里的些许光亮，她渐渐笑了起来，又似乎是哭了起来，A 拿了一个人偶出来，R 摇摇头，突然开始唱起歌来。
她唱的是《流光飞舞》，这样的年龄唱不出歌里的透彻，歌声偏偏又像极了青蛇，青蛇成人大概比白蛇彻底，只是像极了一个乖戾的小孩。
天边的月更明亮了些。
游乐园的西门是关着的，两人便从附近墙上的一处洞口出去，街上的车辆不多，店铺的门大都也是关着的，手电的光在玻璃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影子，R 轻声地说：“大家是在晚上的时候突然消失的吗？”
“大概是这样吧。”A 回答，“我那天一觉醒来便发现众人都消失了，大概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走的。”
“说不定这就是一个很大的游戏呢，捉迷藏。”R 笑道。
“捉迷藏，那我便赢了。”A 看着她轻笑。
“为什么你就赢了？”
“因为……”A 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这不是找到了你嘛。”
R 轻微愣了一下，她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支吾，往远处跑了几步，喊道：“不许耍赖，你得要再找到我一次！”
“别乱跑！”A 看着 R 飞快地钻进一条陌生的街道，心里立刻慌张起来，他跟着跑了过去，月光一下子变得通明，前方无人的街道望不到尽头，硕大的月便挂在头顶。
寂静如初。
第十七章 寻觅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人独闯进了那座山，山里的景色很美，只是过于偏远，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人烟，那人只得随处找些野果来吃，所幸山间的食物不算少，只是火柴很快便要用完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那人只剩下一根火柴了，于是他留下了一堆火，在火堆边用石头泥土搭建了一座简陋的房子，那之后他便定居在了那里，守着一堆火，一天又一天。
山里的食物很多，只是吃多了也会怀念家里的饭菜，山里的景色很美，然而看久了也会觉得乏味，那人开始感到孤独，也开始感到困顿，只是来时的路早已布满荆棘，他即使冒险也无法再回到曾经的地方了，渐渐地那人开始慌乱，又渐渐地那人变得平静了，他以为自己看透了生活，却在一天碰到了一个同样上山的女孩，那人惊奇地问女孩是怎样上来的，女孩便给他指了指身后，只是那里仅有一片野草。
那人突然觉得自己真的看透了，看透了来路，也看透了去路，他再次变得平静，直到突然的一天，女孩不见了。”
A 的故事戛然而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R 却还是不见踪影，如果躲藏是真的，他便绝难找到，只是 A 不明白 R 为什么要躲起来。
“故事就讲到这里了，接下来我要唱你最喜欢的歌了，如果唱错了你得要纠正我才行。”A 继续说，说着便唱起了《流光飞舞》，他突然发觉自己唱得太好，连忙装作忘了几句歌词，努力地哼着，可惜 R 还是不说话，四周的建筑内黑得惊人，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她不会离开了吧？”A 恍惚地坐在了地上，突然便躺下了，月的光辉染白了世间的一切，银河透彻，一眼就看穿了亿万光年。
“人类最初是从哪里来的呢？”望着无垠的深空，A 想到，这种浩大的对比总是让人发觉自己的不平常，自己还能思考着来历，而为什么其它的一切都只能恍惚度日。
为什么花鸟虫兽都依旧存在，而他，只剩下 R 了？
而 R 也不见了。
想到了这里，A 恍惚间便落下泪来。
第十八章 大风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身上盖着被子，旁边则躺着 R，她并没有睡着，睁着眼看着星空。
“对不起！”她说了一句。
“回来了就好。”A 也看着星空，夜里没风，却还是有些冷，R 往怀里钻了钻，A 抱着她，听她小声地说：“刚才的故事有后续吗？”
“后续就是，”A 看了看她的脸，“女孩一天后又突然出现的，从此两人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R 眨着眼睛看着 A，过了好久，才轻声嗔了一句：“不正经。”
第二天才发现包里的人偶少了一个，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三个人偶了，以避免可能来到的意外，两人便继续外出碰运气，天气一如既往的好，医院外依然是有股子寒意。
R 似乎没那样害怕医院了。
走在楼道里，听着周围的动静，虽然并没有其他人能发出声响，但人死去那一刻对现世的影响应当会带到这个一成不变的世界里，所以这里应当不算是完全的死寂。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A 急忙冲了出去，只见 R 坐在地上露出惊恐的脸色，她捂着颈部，手上的人偶正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灰烬。
“发生什么了？”A 蹲下来问，拿开她捂着颈部的手，瞳孔一缩。
“刚才前面凭空飞出来一块铁片，我来不及躲开，被擦到了脖子……”R 惊恐地说，身体微微颤抖。
A 顺着她的指向看，果然有一块车身的残骸落在远处，上面没有血迹，却满是烧黑的痕迹。
只是，最让人担忧的还是 R 的伤口，伤口里同样没有血迹，只有渐渐飘散的灰尘。
A 只能下意识给她挡住吹过的大风。
第十九章 感情
风停过后。
娃娃又少了一个，所幸 R 的伤口也痊愈了，她盯着那块黑色的残骸，颤抖着问：“它是怎样出现的？”
“这只是特殊情况，之后不会再发生的。”A 安慰道，才沉思了片刻，“至于这铁片，应该是现实世界的东西，现实世界的这里发生了车祸，人死的一瞬间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一定的影响，这种影响很小，也很短暂。”
“也就是说，这里刚刚因为车祸有人死去吗？”R 眼神显得恐惧。
“是的。”A 没法骗她，R 是一个聪明的女孩。
两人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A 走在前面，R 本来是在旁边安静地跟着，后来便要 A 抱着了，她突然显得很孱弱，也很黏人。
夜里还是没什么变化，R 坐在床上看《罗小黑战记》，A 在一边看小说，这样的环境实在是安静得有些孤寂，A 忍不住说道：“你最喜欢动画里的哪个角色呐？”
“我喜欢里边的每个角色。”R 却回答，“他们都有人陪着，无论是小白还是太上老君，就算是反派也不是一个人行动的，并且还大都和和气气。”
“嗯……”A 听着她的话，心里一阵难受，“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R 点点头，又沉默了片刻，问，“那时候你是在医院救的我吗？”
“你不记得了吗？”A 疑惑，问。
“我知道你是在医院救的我，只是，我记不清其中到底是怎样的过程，我醒来的时候就被你抱着跑出了医院，之前的事情只是隐约记得些片段。”
“不记得也好，不必刻意去记住这些事情的。”A 抱着她说。
“那我自己的人偶长得什么样子呢？”R 点点头，不过还是问道。A 听后并没有太惊讶，本来已经想好了会有这样的时候，这时候却还是感到一阵心酸。
“你的人偶呀，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只是刚救下你的时候，就被消耗掉了，你也就没看到。”A 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会不会出事，但这样说的确是最妥当的选择了。
A 愈发好奇 R 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爱的女孩？”R 轻声念了一句，“可惜我没有看到。”
A 摸着她的长发笑了笑，R 也没再问起这件事情，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玩偶，是一个中年的妇人，很慈祥地笑。
那个晚上，她梦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孩。
第二十章 学校
半年多来，A 又回到了熟悉的广场。
浅灰的地板显得有些冷，阳光反射的光偏偏又有些刺眼，A 眯着眼睛，地板间的缝隙看长了时间就渐渐淡了，最后，眼里便是灰蒙蒙的一片。
“哥哥发现了什么吗？”R 看 A 这样站着很久了了，问。
“没有什么发现，只是觉得有些不大认得这里了似乎。”A 笑了笑，看着右边食堂内的座椅，整整齐齐。
“不去寝室了吗？”R 问。
“不去了吧，寝室也没什么好看的。”A 摇摇头，并不想上楼。
“可是我想看看。”R 不同意，就拉着 A 进了寝室楼。A 的寝室在六楼，楼梯拐了几次，每一个休息平台上都铺满了阳光，烘托出一片庄严肃穆的氛围，到了六楼，长长的走廊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寝室内有些乱，但没有灰尘，被子随意地铺在每张床上，A 的床上同样如此，这一幕又让 A 恍惚地以为自己应该是随着众人一起消失了的，现在的自己，不过是错误狭缝中的一抹倒影而已。
书架上放满了书，教材占了大半，其它的则是课外书，一些小说杂文之类。R 一本本地看着那些课外书，A 也不急，就坐在对床室友的椅子上看手机。
R 看得很慢，A 偶尔抬头的时候便觉得这其实就是过去寝室里平淡的场景，每个人都安静做着自己的事情，有人不在，也有人在。
电脑也能开机，A 过去想过带走自己的电脑，但后来还是算了，R 这时候照例是问起了这件事情。
“哥哥怎么不将自己的这些东西带走呢？”
“这些也没有太珍贵的东西。”A 回答道，看着 R 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又说，“而且，另一个我说不准还在这里生活呢，我不必拿走自己的东西。”
R 听着有些惊讶，她张着嘴想要问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继续看起电脑里的一部电影，A 也挪过去椅子和她一起看，时间便静悄悄地又这样度过了。
回去的时候是下午四点，自行车却不好骑上学校的大坡，A 便推着车走，走了很久才爬完了坡，A 骑上车，R 坐在后座上抱着他的腰，前方是很长的一个下坡，只需轻轻一蹬，车子便潇洒地冲了起来。路上没什么车，也无需在意减速，R 在身后很快地再次欢呼了起来，她喜欢这样风吹过的感觉。